车子一路向北,从巴黎驶往埃伯尼(Epernay),我按在数码相机快门上的手指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试图从仲夏的法国北部平原上找到熏衣草的影子,然而偶尔才在一片红花间发现一丛浅紫。想来此刻南部的普罗旺斯该是“紫海”延绵了。不至于太失望,因为这里的美,也是足以在任何一个凡夫俗子心中产生从来不曾有过的诗意的。
不同的只是:普罗旺斯人把这种诗意,烹成天下无双的美食;而埃伯尼人则把这种诗意,酿成了冒着泡泡的金色美酒。
让闻香而至的过客,未到门前,先已醉了。
28公里:沐浴酒乡
双脚踏上香槟大道(Avenuede Champagne),阳光好得有些超现实———但比这再耀目的光,大抵也是这条不足十米宽的“大道”驾驭得起的,因为,据说它的名气一点不输好莱坞或者戛纳的星光大道。走在这条路上,莫说两旁林立的各家酒庄的名号让你眼花缭乱,光是欣赏停靠在路边或者偶尔从你身畔掠过的各款名车,已能让你目瞪口呆了。有时间的话,坐在酩悦酒庄(MOET&CHANDON)那栋香槟色大楼的石阶前,猜猜下一辆经过的车子里是“007”皮尔斯·布鲁司南(Pierce Brosnan)还是名模海伦娜·克里斯腾森(Helena Christensen),会是个不错的游戏,结果总不会让你失望。
“卡尔·拉格斐(Karl Lagerfeld)前不久才在这里为我们拍了个广告片。”前来迎接的酩悦品牌总监斯图亚特先生不无自得地告诉我们。
此刻,在酒庄门前,“香槟之父”唐培里侬(Dom Perignon)雕像的脚下,是足以让斯图亚特或者所有埃伯尼人自得的“宝藏”———酩悦那举世闻名的28公里酒窖。
骤然从炽烈的阳光里走进只有12摄氏度左右的地下酒窖,未免有点阴森可怖。但是,想象一下位于地下10米的酒窖,长28公里,960万瓶葡萄汁液在这个沉寂百年的地窖里进行的这一场神秘的生命轮回吧:前生被轻视贱卖的“灰葡萄酒”,在唐培里侬化腐朽为神奇的二次发酵法的作用下,日复日、年复年地褪去酸涩,重生为矜贵香甜的琼浆;终于有一天,在一个万众瞩目的场合里,“砰”然涌出,让世人倾倒……
而在那一刻到来以前,它们就藏身于三角酒架上那些瓶口朝下的深琥珀色酒瓶里,惟有摇瓶人亚瑟知道它们的秘密———每天,这位沉默寡言的老头都会来到这地窖里,以舞蹈般的节奏把那些瓶子按顺时针方向旋转45度。这个动作他每天重复约25000次———也就是说,每天转50000个瓶子。等所有经二次发酵产生的渣滓都聚集在瓶塞处时,亚瑟就知道,瓶子里那些充满气泡的酒液,该进入生命的另一个历程了。
世纪的举杯
斯图亚特先生说,在冷冻渣滓的技术还没被发明以前,有经验的开瓶人,会懂得在香槟气泡涌出的当口及时按住瓶口,只让渣滓喷出,剩下的都是清冽甘甜的酒液。
不过这天,他让人给我们示范另一种更为传统开香槟法:不是用手,而是用一柄一尺来长的锋利军刀,把瓶口带软木塞的部分一刀劈开,洁白的泡沫便喷涌而出。
不知这是否跟骁勇善战而又酷爱香槟的拿破仑有关?只听说他每次出征前都到这里来,饱喝一顿再上战场,而没来的那一次,他输了滑铁卢。
打开酒窖入口处右手边那道小铁门,我们被带入参观者平常无法涉足的领域———在那里,有酒窖自1743年建成以来珍藏至今的陈年佳酿,年份久远的,竟至两个多世纪以前!
在这个价值连城的珍贵藏窖旁边,是10层高的“世纪佳酿”,从下,每一层依次珍藏着1900、1914、1921、1934、1943、1952、1962、1976、1983、1985、1995这十一个20世纪的年份出产的香槟,待到2043年,酒窖成立300周年庆典之际,它们会被一一开启,纪念这个有意义的时刻的到来。
那些醉过的男男女女
当年唐培里侬把他酿制的美酒献给路易十四时,不知是否料到,这些带着芬芳泡沫的液体,会怎样让一代又一代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有趣的是唐培里侬修士与法王路易十四———这两位香槟历史上不可不提的关键人物,他们同年而生,同年而逝,而他们的生平却对比鲜明:一个清心寡欲,一个穷奢极侈。修士以香槟取悦了他的君主,而他的君主则以香槟取悦了他的女人。
于是才有了蓬皮杜夫人的那句名言:“香槟是能让女人酒后更美丽的酒。”
不过,说香槟是取悦女人的酒,还是不尽然———因为据说初的香槟杯子,是按照蓬皮杜夫人乳房的形状做成———终取悦的是谁,可想而知。只不过后来人们发现那种杯子杯口太宽,容易让酒香及气泡散失,才改用了后来窄口的郁金香杯子。
说到底,无论是娇纵放荡的蓬皮杜夫人,还是红颜薄命的玛丽莲·梦露,如果没有那些令人晕眩的泡沫带来的有限快乐,那么她们美丽羸弱的双肩,又将如何承担命运的曲折诡奇?